【鲤若】归来（尾声）
（八）
自那以后，若菜的神智不清变得愈发严重。唯一能够记住的，大概只有“松叶蟹蒸饭”和“鲤伴和陆生就快要到家了”。
甚至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
鲤伴看着一天天消瘦下去的妻子，眼里满是悲怆。鸩一派的药师也来给若菜看过病，但看过之后只说不清楚夫人的病因，大抵是心魔，大概无药可治。
那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虽说若菜是人类，可她满满的活力和蓬勃的朝气总让鲤伴觉得这家伙活到一百二十岁也不算是长寿，起码得活到一百三十五岁吧——
然而，他的若菜却连三十五岁都不到，就要离开他和陆生，走过三途川，喝下孟婆汤，再投胎转世。
鲤伴始终不明白这一切到底都是因为什么。
——他从半妖之里苏醒，然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明明可以牵着她的手，一起看着儿子长大，看着他和她的孙儿出生，再陪着她慢慢地变老，一点点回顾往昔。
可是，她怎会如此匆忙地就要离他而去。她明明说过，要比他这个大妖怪还活得要长久，要一直一直看着他的呀——
若菜的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漂亮的大眼睛仍旧强撑着不愿意闭上。
或许是回光返照，若菜轻轻地捏了捏守在床边的男人的手。指尖已没有一丝温度。
“若菜——”鲤伴俯下身去，将耳朵贴近若菜的脸旁。
“请问…鲤伴…还有陆生……他们…到家了吗………”
若菜一字一顿、吃力地说道。
“他们在路上，就快回来了。”鲤伴缓慢地、清晰地、耐心地跟妻子解释道。
“那就好………蒸饭凉了……就不好吃了……”若菜笑了笑。
这是若菜说的最后一句话。
若菜的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可是她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到了。
恍恍惚惚间，她又睁开双眼，看到她的鲤伴先生，大步流星地穿过漫天飞舞的樱花，穿过庭院，走到卧室里她的床前，温柔地笑着向她伸出手来——
“若菜，我来接你了。”
她微笑着将手放在他的大手上。
“嗯，鲤伴先生，我们走吧。”
（九）
多年以后，鲤伴访遍各路魑魅魍魉，法师术士，方才得知事实真相——
若菜当年在京都的那间神社里，碰到了正在四处游历的邪神八俣远吕知。八俣知道她心有挂念，便问起了她的心事。
“唔……我只想，让逝去多年的丈夫起死回生……”若菜一脸认真。
“呵，这可真有意思……人类小姑娘，起死回生可是天底下最难办的一件事情。你要拿什么东西跟我交换呢？”
“拿什么交换都可以。”若菜一脸稚气。天真的神情似乎从未从她脸上褪祛。
“那就拿你的魂魄来换，你怕不怕？先说好，一旦把魂魄交给了我，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永远无法投胎转世了，而你这辈子，也不到一年可活了。”
“我愿意。”还没等邪神说完，若菜就笑着答应，双眼弯成了弯弯的月牙，“那真是太幸运了，要是这辈子还能够再见见鲤伴先生，哪怕没有下一世，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况，还有一年的时间呢……”
“……”
八俣按照约定复活了鲤伴，并收走了若菜的魂魄，但若菜的魂魄并不是一下子就被收完的，而是长久地，一点一滴地被吸入邪神怀中。
若菜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檐廊上。盼着邪神兑现与她的约定，等待着丈夫归来。然而，当她再次见到鲤伴时，由于魂魄已丧失大半，再也无法明白眼前人即是心上人。她只知道自己要等着丈夫和儿子回家，却忘记了丈夫的模样，也忘记了儿子的模样。然而执念却仍然留在心里，邪神收也收不走。她的元气没了，活力没了，但心中的牵挂并没有因此减少分毫。
“就做松叶蟹蒸饭吧。天黑之前我就带陆生回家。”
鲤伴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她的脑中。
“蒸饭做好了。鲤伴先生，你和陆生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呢？”
（十）
得知真相的鲤伴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十六岁的若菜穿着中学制服，一脸开心地朝他招手，蹦蹦跳跳地向他跑来的模样。她真像是明媚的阳光啊，一举照亮了他原本黑暗孤寂的生活，使他的生活重新恢复了色彩，让他得以拥有健康生活下去的勇气。
是他自己亲手放弃了来之不易的幸福，在兜兜转转中，终究弄丢了那唯一一个能够带给他幸福的人类小姑娘。他的小姑娘。
直至彻底失去若菜之后，鲤伴才幡然醒悟，他的太阳在这个世界上永恒地熄灭了，甚至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他都永远无法再见到那束温暖和煦的光芒了。
（十一）
陆生发现父亲再一次失踪了。
而母亲的墓前，有一枝春樱悄然绽放。
枝头，一张长笺随风翻覆，上面的字迹潦草斑驳，陆生吃力地辨认出了几个字：
「……
时至今日，你仍然是我的光芒。
……
等我。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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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其实这篇文是大半年前看完《归来》之后写的，一开始取这个名字就已经暗示了结局会是以悲剧收尾。
自始自终若菜都在孤独地等待着鲤伴，然而至死她也没有认出身边的男人就是她所一直苦苦等待的丈夫。而对于鲤伴，他或许觉得若菜会永远留在原地等候他，所以他肆无忌惮，从不在意妻子的感受。当他终于愿意弥补自己曾经的选择对年轻的妻子带来的伤害时，命运却不再给他赎罪的机会。
「命运无常，不如怜取眼前人」，这始终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谢谢大家看到这里。有缘下篇文再见啦（或许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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